關於彭大歷斯，我只有一個經驗可說。發生在這幾年我翻譯本書期間。
有個朋友，曾經，他也即將成為彭大歷斯的譯者。但翻譯從未完成，他說。
很長一段時間，他都活在彭大歷斯之中，不是著名的《佛洛伊德之後》，也不是《夢與痛苦之間》，而是幾篇短短的散文。散文是最難的，很多字看起來都很可疑，他說。為此，他遍查了所有字典，但遠遠不夠。還是很可疑。畢竟，彭大歷斯，表面上是個法蘭西學院文學獎得主，但骨子裡，終究是個精神分析師。他，一定隱藏了更多的什麼。就像尋找電影的彩蛋，這位未來的譯者，循著天生偵探的直覺，共找出一十八處疑點。他沒說，這些是斯芬克斯之謎，但他卻四處尋找謎底，尋找解謎人。每當一個伊底帕斯出現，出色地把謎底重新放回譯文當中，不可思議，你知道嗎，他瞪大雙眼，每次都有語言重新誕生的感覺。我從未想過那樣去詮釋原文。是詮釋、不是理解！他特意強調。換個方式重說同一個句子，竟可以讓斷裂的文本重新銜接。他彷彿發現了大秘密。
但事情的發展遠不止如此。
那段沈浸的時光，從未讓他夢見過彭大歷斯，這是他的夢想，就像許多留學生都期待著作一個說外語的夢。但竟有那麼一次，在跟個案的工作中，他脫口而出，書中的一個句子。不，彭大歷斯從未這麼說過，但這肯定是彭大歷斯的句子。就像黃明志的《五百》，每個人都認得出，這歌、這歌詞、這唱腔，肯定是伍佰的。他無意間竟模仿了彭大歷斯嗎？他不確定。他只記得，說完那句可能是這輩子最完美的詮釋之後，他說，他只能一直憋住不笑直到最後。
所以你才放棄翻譯？
不不，雖然不知道那樣有什麼好笑，但起初我可開心了。我希望我狀況好時可以再來一句。你知道嗎，話一出口那瞬間我想通了很多，可疑的地方從來就不是那些一字多義或文字遊戲。是音符和停頓。散佈在他散文的每一處，這些該死的旋律。或許就像大家常說的，彭大歷斯聲音很低，那種低沈，吸引你想更靠近他一點，聽清他究竟在說些什麼。但最終，樂音停在了休止符上。接著是一段長時間的沈默。而彭大歷斯從不背叛沈默。……（跋/消失的譯者｜謝朝唐）
《潮起潮落》
👤 作者：尚-柏騰·彭大歷斯，精神分析師、作家及出版人。學術與文學著作等身，2011年獲頒法蘭西學院文學終身成就獎。
👥 中譯：許薰月｜謝朝唐｜葉偉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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